三七

（七）砸场子是门技术活

 

凌晨四点，周泽楷从短暂的休息中醒来。

其实守护者和灵体都不需要睡觉，甚至于吃饭只是他们的乐趣，而非维生手段。他站在窗前俯视轮回基地，黎明前最是黑暗，整个基地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棱角。周泽楷抬起左手，冰霜在他掌心以精妙的方式构筑出一朵花的形状，他尝试着把花枝往上延展，晶莹的纸条抽出一个又一个的骨朵儿，眼看着就要在方寸之地开出无数繁花。

——然后它们突然湮没了。

周泽楷早已习惯。他拂去那些冰晶，把碎霜装进腰间枪套，又打开手机登录微博。他们的运营平台和人类的微博也略有不同，在这个网络世界里的几乎全是灵体和守护者，要想登录人类网站则需要在网页上加特殊前缀。消息栏提醒他错过了多少热闹，但他还是不愿意去看，想也明白都是探究那件事来的。

“小周？”

周泽楷打开门，方明华站在门外，罕见的神情严肃：“嘉世那边来了人。”

周泽楷了然。之前发请帖便是为了邀请各个基地的负责人来轮回，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。叶修虽说离开嘉世，但双方都没发布任何断绝关系的声明，现在嘉世的人还提前来了。

他随手关上门，示意方明华一起去看看。

“能应付吗？”方明华还是有些担心。

周泽楷点点头。兵来将挡，他所需要做的，只是展现作为守护者的决心和勇气罢了，至于对方是否承认，一切自然有时间来判断。

 

轮回基地会客室，杜明倒好茶水，几次三番想往外跑，但一想到输人不输阵——啊不对，我们怎么就输人？！苏沐橙长得好看，我们队长也不差啊！他迅速振作了精神，目光灼灼地盯着领头的孙翔。

孙翔坐了左边，他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小基地，却硬生生闯出骁勇善战的好名声，又被嘉世招揽进来，算是之前联盟最看好的年轻守护者之一。与苏沐橙相反，这尊大佛皱着眉头，倒好像轮回基地上上下下欠了他不少钱。

苏沐橙坐在右边，眼波流转，有种把整个会客室都照亮的明丽。见杜明往她这边望，苏沐橙冲他笑笑，过会儿垂了眼睛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剩下几位，比如副队长刘皓、事务总管陶轩也端着八风不动的模样。

叶修的离开，对这个以他为核心建立的队伍并没有太大的影响，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。

周泽楷进来时一下子吸引了整屋子人的目光，陶轩先站起来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，把场面做足了，周泽楷也多多少少以他的方式回应过，下一刻双方迫不及待抛出正事：

“周队，最近网上有些传闻，说您要接任首席。这是真的吗？”

周泽楷点头：“嗯。”

“这可不是小事呐，您接任这事，有走流程吗？”

方明华看周泽楷又点个头，接上一句：“有叶神主持的仪式，这份量够重吧？我想我们队长出任首席，应该是没有争议了。”

陶轩却笑起来：“方副队长这话倒说得不对了，虽然我们嘉世的队长是有这权限，但没有别的人见证，更没有联盟其他基地认证流程，怎么能说是没有争议呢？要是这样就行，老叶自然是可以把首席给我们队中有潜力的年轻人了。”

他这话绵里藏针，苏沐橙眄他一眼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周泽楷不慌不忙，认真道：“我做得了。”

他这句话一出，倒是顺利堵了陶轩的嘴。整个联盟都知道周泽楷惜字如金，任你嘴皮子说破，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。同样，整个联盟也知道周泽楷算是挺好说话的类型，往日里哪怕有些过分的要求，只要是为了联盟，他都愿意去做。

可现在这话一出，照旧言简意赅，却是少见的强硬了。

轮回之前虽然不是守护者基地，但一直以来都和各方保持良好关系，算是联盟实力强劲的后援。况且守护者议会的主席冯宪君向来看重周泽楷，除非双方真要发展到武力比拼的地步，不然嘉世再不满意也不能在唇舌之争上说得太狠，一时间弄得气氛突然尴尬。

“哎哎哎周泽楷周泽楷呢，当了首席就这么大架子了都不出来迎接我们一下，亏得队长和我还给你带了土特产披星戴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，周泽楷你有没有良心啊！哎哟重死了小吕你来得正好去去去帮我把腊味都搬过来，中午给你们尝尝什么叫正宗的煲仔饭！”

周泽楷和方明华对视一眼，谢天谢地，全联盟最能转移别人注意力的黄少天来了。

 

黄少天来得可以说是相当及时。由于黄少天得了“剑圣”名号，是神五中的一员，蓝雨基地近年来差不多已经成了南方守护者基地的代表，和在B城的微草基地一南一北成了联盟两大屏障。这个基地最特别的，还是它的双核模式，队长喻文州与副队长黄少天，在联盟中被称为“剑与诅咒”。

方明华一开始是存了双方互有牵制的想法，不过当聒噪的黄少天坐在会客室里开始侃侃而谈，而他们队长喻文州偶尔客串捧哏的时候，他还是没忍住嘴角一抽。

逗哏黄少天毫无自觉，看见苏沐橙眼睛一亮，毫不犹豫抛出无数问题：“苏妹子好久不见了还是那么漂亮，就是瘦了点啊吃得好吗？你们来这么早干什么呀，周泽楷你是不是要请他们吃早饭不请我们？哎哟孙翔你脸那么黑干什么，前辈问你话呢你倒是吱一声？”

孙翔非常想让他闭嘴，但他总算记得要顾及辈分问题和嘉世的脸面，于是一张脸憋得通红。倒是陶轩，四两拨千斤地带过了：“喻队既然也来了，那我们不如接着说说周队继任流程的问题？”

喻文州温温柔柔开了口，他与黄少天虽然都是蓝雨核心，待人接物方式却全然不同，说起话来也是一口古雅滋味：“我也正想说这事。不过，还是先得向周队道一声恭喜了。”

他的立场倒是鲜明。周泽楷也认真道了谢，就看到孙翔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。

喻文州接着说：“我们刚听到这事也很意外，想来应该是事出紧急，叶修前辈用了临时裁决权，给周队举行了仪式。既然是叶修前辈亲自承认、有他主持，周队又现在能够实体化，可见是得到过苏沐秋前辈肯定。再者，周队的实力，这些年来我们大家算是有目共睹，担任首席算是实至名归。”

“蓝雨的意思，是承认新首席了？”嘉世副队长刘皓这会儿倒开口了。

喻文州沉吟一下：“如果没大的纰漏，自无不可。不过一切，还是等霸图和微草来了，再做定夺不迟啊。”

刘皓也是一笑：“我们嘉世也觉得要都是按喻队说的那样，大家也用不着今天来这里麻烦周队了。但……叶队长人不在这里，怎么向他求证这仪式是他主持的呢？毕竟灵体转化为守护者这件事，也有过不走仪式流程的。”

他这番话说得让与会人员都微微变了脸色。守护者审核严格就是为了防止有灵体投机取巧，很多年前曾经因为灵体用非法途径试图曲线上岗，给联盟造成巨大损失，后来还查出这背后是食梦者的大阴谋。

刘皓这话几乎是在影射了。

“我们有证据。”

周泽楷眉梢一挑，江波涛走进会客室的一瞬，他便安下心来。

他当然不怕这些流言蜚语，也有自信和能力去面对。但有了最重要的朋友一起，感觉好像会更好点。

江波涛看看周泽楷，对方向他点个头，他于是麻利地展开电子屏，精准地调出录像：“前天晚上九点在H城XH公园举行的仪式。因为是夜间摄像，所以画质不算太好，不过我们觉得，要充当各位需要的证据已经绰绰有余了。”

随着他的解说，画面上呈现出叶修施法的身影，还有那流动的月光和从中逐渐显形的周泽楷。江波涛卡在周泽楷正式现身的那一刻暂停播放，问：“各位前辈，这样可以吗？”

“瀚文，你去看看。”喻文州说。

卢瀚文虽然年纪比在场的都小，但也没人敢小瞧他。联盟电子化办公已经推广多年，他可算是蓝雨队伍中数一数二的计算机高手，摆弄了电脑一阵，便抬头脆生生地说：“队长，没有后期处理痕迹，清晰度也够，确实是叶前辈和周前辈本人。”

“我们没有问题了。”喻文州说。

嘉世的人面面相觑，一时间承认了折了面子，不承认又像是强词夺理，场面更加尴尬。

江波涛却说：“大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。既然我们队长继任这事定了，难得联盟里的前辈们都在，我们这边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。”

方明华忙看向周泽楷，他也不知道江波涛这是要演哪一出，没想到周泽楷气定神闲，还跟江波涛交换了个眼色。

——怎么就忽然有种儿子大了不中留的感觉？

江波涛接着点了播放：“队长继任那晚遭到了伏击。”

他这话一出，原本还流淌着嗡嗡议论声的会客室瞬间安静。江波涛不动声色，借着投影掩护，观察每个人的神色。

黄少天皱着眉头，仔细看完录像后开始和喻文州交头接耳，而蓝雨队长神色如常。苏沐橙秀眉微蹙，只顾注意录像细节，神色有些惆怅。孙翔也表现得非常惊讶，符合正常的表情。而陶轩刘皓……江波涛悄悄拍了照片，反馈结果是没有问题。

要再精确的表情分析还是得依靠专业分析师了。

“我记得，那晚轮回基地也遇袭了？”苏沐橙一直不言不语，这时忽然开口了。

方明华点头，示意杜明将事先准备好的报告发给众人：“两起事件差不多同时，仪式九点完成，队长随后遭袭。而我们基地也是在九点五分受到攻击。”

黄少天埋头翻了翻报告，哎了一声，叫道：“这刚好是你们重组的阶段啊，这也太能掐时间了吧，比王杰希算得还灵！哎唷我要是知道是谁布划的一定得跟他讨教讨教，时机、地点、人选、策划都做得好，就可惜兽形的战斗力还是差了点儿，不然啊……这种想把整个基地连锅端的野心可了不得！”

他这话说得不经意，但足够叫人冷汗冒上几层了。

“我们初步分析，认为应该是高等的人形食梦者策划。不知道各位前辈怎么看？”江波涛又说。

“轮回的眼力就这么差劲吗？”

方明华松了口气，而杜明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不由自主立正站好了。

——霸图，霸图也来了！杜明眼看着联盟最让人害怕的男人韩文清走进会客室，终于想起他们本来就请了这几个基地来参会。张新杰前辈果然也来了，还是跟上次见到一样，连走路步伐都计算精确……

韩文清一脸严肃地走到周泽楷面前，周泽楷早就站了起来。

“新杰。”韩文清和他握了手，示意霸图副队长张新杰上前。

“这次偷袭，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分析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守护者所为。详细报告我们已经整理好，请看这里。”张新杰推了一下眼睛，不急不缓地走来，递过份文件，“霸图会全力支援，找出内鬼。”

TBC

老韩真难写，死亡